陆泽川的医药公司上市那天,我因为没有钱再次植皮,烧伤的面部溃烂感染。
陆泽川给我打来视频:“你当初为了钱选顾家公子,现在被抛弃的感觉怎么样?”
他注意到了我在医院:“呵,又去整哪里了?整容怪。”
我忍痛笑了一声:“陆总,这次我想换皮。”
他冷哼一声,挂断了电话。
可是他不知道,我不是为了整容。
三年前的火灾,我用半张脸换回了他一条命。
1
医生检查着我的脸:“江小姐,我们的人工皮肤在您身上出现了排异反应……如果不再次植皮的话,您会有生命危险。”
我漠然地点了点头。
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是陆泽川来了。
我慌忙戴上口罩遮住下半张脸溃烂的伤疤,努力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
但他径直经过了我的病房。
我听到他的小女友林雾的撒娇声:“泽川,我手指好痛哦,都烫红了,会不会掉皮呀?”
原来他是陪新女友来看烫伤的。
他焦急地问医生:“她的伤怎么样,严重吗?需不需要做植皮手术?”
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就是热水烫了一下,凉水冲冲就好了。你这不是浪费医疗资源吗?”
林雾瘪起嘴:“可是真的好痛呀,人家是钢琴家,手好娇弱的……泽川,我们换一家医院再去看看好不好?我怕我的手变丑,你就不要我了。”
陆泽川耐心地安慰她:“不会的,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我最好的宝贝啊。”
我听着这句话,只觉得心底被扎了一下。
当然了,已经三年过去,他也应该有新的未来。
这也是当初我想要看到的。
但我还是无法让自己不心痛。
在我努力忍住将要掉下的眼泪的时候,眼前一道阴影赫然立下。
我心惊抬头,是陆泽川。
他眉头紧皱:“我的医药公司上市,你作为前合伙人,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深吸一口气:“有没有股份分红?”
他错愕了一瞬,立刻冷笑起来:“江浸月,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你现在就是一个破鞋,二手货,被我和顾洋玩过,你以为你整容整成天仙,就会有下一个接盘的?”
我佯装淡定:“陆总,何必呢。我们都已经分手了,您这样,我会以为您对我余情未了。”
“你既然知道我——”
陆泽川话未说完,林雾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挽住了他的手臂:
“泽川,我出来你就不见了,原来在找你的前女友啊。”
陆泽川沉默不语。
林雾眯起眼睛,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我。
她趁我不备,一把扯下了我的口罩。
我的半张脸已经烂成了一团肉糊,溃烂的伤口正不断渗出黄色的脓液,狰狞可怖。
陆泽川愣住了,眼睛瞬间瞪大,但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林雾则马上捂着眼睛躲到了陆泽川身后:“啊啊啊——好恶心!”
“她……她的脸怎么会是这样?我要吐了……”
陆泽川定定地看着我,喉结滚动,眉头皱得很紧,像是难以置信。
“你……”
但他的话被林雾打断了:“天呐,江浸月,你真是个怪物!整容整成这样,不会是顾少不给你钱,去了街边小作坊,结果手术失败了吧?”
她不断地发出干呕的声音:“泽川,你以前居然亲过这种脸,恶不恶心啊?”
我沉默着,没有任何表情。
林雾拉着陆泽川:“我们快走吧,她这个样子,简直太影响食欲了。”
陆泽川终于回过神来,瞪了我一眼,冷冷地说:“你现在的样子,怎么还敢见人?不如早点去死算了。”
说完,他便揽着林雾的腰,离开了病房。
我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目光平静,无悲无喜。
2
这一切都始于三年前。
我和陆泽川都是医学博士,研究方向是人工皮肤。
我们在本科时便相知相恋,像所有普通的大学生一样,往返在教室、食堂、图书馆之间。
他比我聪明,实验数据总是能一次成功。
而我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每次实验失败,他就会揉揉我的头发,笑着说:“笨死了,要不要男朋友帮你做?”
我瞪他一眼:“不要,我自己来。”
他就抱着胳膊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宠溺。
他的父亲是海外著名的医学专家,我的母亲是化学教授。
当时同学们都说,我们郎才女貌,双剑合璧。
但就在我们即将毕业的时候,我的父母出了严重的车祸。
家里的所有钱都用来交了医药费,却还是没能挽救他们的生命。
还欠下了一大笔外债。
我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的独生女,变成了一个一贫如洗的孤儿。
这时,陆泽川的父亲找到了我,要求我和陆泽川分手。
他们陆家,需要一个能为他提供助力的女人。
而不是我这种无用的,没钱没背景的废物。
他告诉我,他手里有一份抗癌药物的专利,能够挽救无数癌症晚期患者。
但投入生产的交换条件是,我和陆泽川分手。
我很震惊,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医生会说的话。
我知道陆泽川的医学梦想,他一直希望拯救每个为疾病所苦的人。
我咬着牙,沉默不语。
到现在,我都记得陆父那个高高在上的笑容:
“江小姐,你没钱,没背景,你只能成为泽川和我们陆家的负累。”
“要么,你立刻离开泽川,让他死心。”
“要么,我让这个药物永远消失。”
“几万个癌症患者的命,你自己掂量。”
我知道他做得出来。
陆家的势力庞大,一项新药的生死,完全掌握在他手里。
我没有选择。
我也怕我会拖累陆泽川。
债主往我家门上泼油漆,房东把账单摔到我脸上,找我要赔偿。
这个时候,一直追求我的阔少顾洋邀我陪他去打高尔夫。
我同意了。
从陆泽川的视角看来,我是一个出轨的渣女。
而从顾洋的角度来看,我是高高在上的校花,他平时和那些混迹酒吧的二代三代已经玩腻了,就想找我这种清纯的。
女神跪下来舔他的鞋,顾洋当然得意忘形。
陆泽川很快就知道了我出轨的事。
他愤怒、悲伤、大吼大叫着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只能抬起头:“我还年轻,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实验室里。我要享受生活。”
陆泽川咬着牙,一字一顿:“你就去给顾洋当玩物?”
我耸耸肩:“他能给我的,你给不了。”
话音刚落,一个耳光狠狠甩在我脸上。
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青:“江浸月,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就这么贱?”
当晚,他闯入了我的宿舍,强行和我发生了关系。
原来他珍惜着,舍不得碰一下的女孩,竟然随意地出卖自己。
既然如此,他就把本属于他的东西,都一次享用。
我没有出声,没有反抗,只是默默流泪。
那是火灾发生的半年前。
3
思绪回到现实。
陆泽川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邀请我出席公司上市的庆功宴。
但我心里清楚,我不是嘉宾,是个笑话。
我如约出席,不为别的,我希望他恨我。
当时,我忍受着顾洋的肆意支使与嘲弄,替他收拾和其他女人的残局才勉强还清了外债。
但我怀孕了,被顾洋知道后扇了我几个耳光,把我关在储藏室里,直到我奄奄一息,才肯放我离开。
不久后,我生下了一个女儿。
是陆泽川的孩子。
女儿依依乖巧地看着我换衣服:“妈妈,你要去哪里啊?”
我摸了摸她的头:“宝贝乖,妈妈去去就来。”
宴会厅灯火辉煌,宾客盈门。
觥筹交错间,觥的是权势,筹的是资本。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像个局外人。
陆泽川和林雾站在宴会厅的中央,是今晚现场最闪耀的一对璧人。
林雾见到我来,笑着迎上来:
“江姐姐来啦,没想到姐姐居然这样不要脸,泽川只是礼貌邀请,你居然就腆着脸来了……”她话语中断,像想到什么一样大笑起来:“对哦,是我忘记了,江姐姐早就没有脸了啊!”
说着,她走到我身边,像之前一样,摘下了我的口罩。
医生为我做了临时的处理,看上去没有上次那么狰狞。
但还是足以让众人吸了一口凉气:
“江浸月?她不是顾少的前女友吗?”
“听说被玩腻了,惨得很。”
“听说是出轨了吧,顾少留她一条命,已经不容易了。”
“她脸怎么了?整容整坏了吗?”
“卧槽,太他妈吓人了,这是被人报复了吧?”
林雾轻笑着,语气天真:“哦,我想起来了,江姐姐以前也是搞医学研究的呢。不过……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呀?”
我没说话。
陆泽川终于开口,嗓音冷淡:“她还能做什么?傍男人吧。”
他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让你来你就来,你不会是来找下一个接盘的吧?”
“但你现在这幅样子,也没人愿意要了。”
林雾轻轻拉住他的手臂,娇声道:“泽川,别这么说嘛。江姐姐好歹也是你的前女友呢。”
陆泽川轻嗤一声:“是我瞎。”
林雾转向我:“但我要谢谢江姐姐呀,如果不是你抛弃了泽川,我们怎么可能这样幸福呢。”
“对了,我听说……江姐姐现在和一个老头子生了个孩子呀?”
老头子?
我皱起眉,我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接着,林雾拿出手机,将一张照片拿给我看。
那是我和女儿,还有房东的丈夫……
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
“不会吧?”
“那个老男人是谁?看着起码五十岁了吧?”
“啧,真是堕落啊,江浸月以前不还是校花吗?”
“她现在这脸,除了老男人,还有谁要?”
众人哄笑。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解释,陆泽川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江浸月。”他晃了晃酒杯,“你以前不是眼光挺高的吗?怎么现在连这种货色都能下嘴?不如……我给你介绍个工作吧?”
他勾了勾嘴角,眼里满是讽刺:“听说,某些私人会所,专门收破烂。”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一道火焰冰淇淋。
我看着在空中跳跃的火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心跳加速。
这也没逃过林雾的眼光:“江姐姐不会怕火吧?我们泽川当时为了保实验药品,差点死在火里,他都不怕火呢。”
陆泽川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林雾接着说:“不过,当时真的很危险,如果不是我把泽川救出来,恐怕……”
我微微抬眸。
她把陆泽川救出来?
4
我怎么都不会忘记那场火灾。
那天,我已经是孕中期,正在挺着肚子找工作。
实验室有一份数据我忘记拿,在我回去取数据的时候,遭遇了实验室爆炸事故。
实验室的气体管道破裂,火焰吞噬了所有。
我内心只有一个念头——陆泽川在里面!
陆泽川氯气中毒,昏迷倒在操作台下方,脸色苍白,毫无意识。
我飞奔过去,一边试图将他拖起,一边撕下裙摆,将它浸入旁边的培养液中,为他制作一个临时的呼吸罩。
我强行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他,身后的热浪灼烧着我。
不能停,快到了——快到出口了。
就当我用尽全力将陆泽川拖向出口时,头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个金属管从上方砸了下来,我来不及反应,本能地用身体护住陆泽川的头颅。
我右脸的整片皮肤,就黏在灼热的金属管上。
在终于将陆泽川带到安全区后,我也失去了意识。
醒来,我就在医院中。
林雾成了陆泽川的救命恩人。
而我,因为多次植皮修复,成了他们口中贪财的整容女。
显然火灾的话题让林雾起了兴致,她拽着陆泽川的袖口:
“对了,你们公司不是在做新型皮肤凝胶再生的临床试验,现在缺志愿者吗?不如让江姐姐去啊。”
陆泽川却冷哼一声:“这项技术是为了救烧伤的人的,她也配?”
他打量着我,然后,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脸压向那份火焰冰淇淋。
冰淇淋的火焰就在我眼前燃烧,几乎要烧进我的眼球里。
“……放,放开我!”我终于忍不住喊叫。
陆泽川完全不打算放手,我的脸离那团火越来越近,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在颤抖。
他就看着我在火焰面前挣扎。
“说实话,我的确缺实验品。”
“江浸月,这门技术你应该最了解啊,这是我们当年一起研究的。”
“但问题是,技术还不成熟,我也怕对志愿者有伤害。”
“不妨你来当这个小白鼠吧?让我们再合作一次,怎么样?”
“不……不要……”我在火焰面前无力地挣扎哭泣着。
终于,冰淇淋表面的酒精烧尽,火焰熄灭了。
陆泽川也终于一把甩开了我的头发。
我大口喘着气,脑袋一阵眩晕,失去了平衡,直接摔进了那碗冰淇淋里。
整个宴会厅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贱人!”
这时,顾洋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宴会厅。
顾洋径直走向我,一把将我从冰淇淋碗里拎起来。
我满脸都是奶油,和血痂混在一起,更是狼狈得恶心。
顾洋一只手抓着我的头发,另一只手指着陆泽川:“好啊,你当初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不连累他?你俩拿老子当工具人?”
说着他拿起旁边的酒杯,一杯红酒浇到我头上。
我顿时被呛得咳嗽不止。
就在顾洋伸手去拿另一杯酒时,他的手腕被人牢牢钳住。
是陆泽川。
接着,陆泽川微微施力,将顾洋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上前一脚踩在顾洋胸口:“我允许你碰她了吗?”
林雾连忙上前去拉他:“泽川,你别听他们胡说……”
陆泽川一把甩开林雾:“你也闭嘴。”
5
陆泽川拽着我的衣领,将我从宴会厅拉到后面的房间。
我被他扔在床上,一身狼狈地喘着气。
陆泽川高高在上地凝视着我:“江浸月,你长本事了,还知道找人来演戏?”
我看着这个我深爱的男人,一言不发。
他相信我是个为了钱抛下他的,不知廉耻的女人。
这三年,他将恨我作为他生活的动力。
他赚了钱,公司上市,他的技术能够救千千万万个受伤病折磨的人。
这也是我们当初的梦想。
所以,这就够了。
但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依依打来的电话。
依依带着哭腔:“妈妈!你说你很快就回来,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我好想你。”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乖宝宝,妈妈很快就回来……”
但我的手机一下子被陆泽川打飞了。
“江浸月,你还真的生了个野种?”他冷笑着。
“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你,你竟然能把自己堕落到这个地步。”
“怎么,生了个野孩子,本打算用她绑住哪个男人?可惜啊,失败了吧!”
他的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刺进我的心。
但刚刚,他明明还阻止顾洋继续伤害我,还为了我让林雾闭嘴……
我狠狠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不希望他心里有我。
此时此刻,无论他对我是恨,还是执念,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我都不希望再有。
我也不会对他说出真相。
毕竟当时的我在外人看来是因为钱才抛弃了陆泽川。
房东阿姨知道一切的真相,她心疼地问我,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值得吗?
事实上,我想到当时治疗的痛苦,我也动摇过。
那段治疗的日子,像是一场无休止的噩梦。
皮肤剥落的感觉像是有人在我身上刮去一层层肉。
每次换药时,绷带一揭开,空气与伤口碰撞的瞬间,我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因为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医生也不敢大剂量地给我使用药物。
我经历了两次胎停,医生劝我,不如拿掉这个孩子。
我坚定地拒绝。
因为这是陆泽川和我的最后的连接了。
我因为没有钱,伤处只能做最基础的植皮手术。
又因为术后没有很好的护理和休息,加上我的个人体质,伤口总是反复地发炎感染。
最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但是,我看着现在的陆泽川,我还是不后悔我救了他。
无论再给我多少次机会,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只是因为我爱他,我希望他好好地,幸福地,快乐地活下去。
也希望他忘了我。
也许是我的沉默让他觉得无趣,他放弃了对我的折磨和嘲讽。
只是把一块毛巾扔到我头上:“滚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走出了房间,穿过宴会厅的一片嘲笑声,走到了街上。
我要回到我的女儿身边去。
但我只走了几步,眼前的世界就全都是雪花点。
我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6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里。
女儿握着我的手哭:“妈妈,妈妈……”
我努力想要伸手抚摸她的头,但身体沉重得仿佛灌了铅。
医生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江女士,您的情况不太乐观。”
我转头看他,但眼前一片模糊,视线不清。
“伤口一直没有愈合,反复感染,您的体质也不允许再拖延。最好的办法是尽快植皮。”
“如果现在不进行手术,感染可能会蔓延,危及生命。”医生的声音沉重,“可能,您剩下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
三个月?
我的心猛地一颤。
“妈妈……”依依哭着。
我用尽力气握住她的小手,嘴唇微动,却无法发出声音。
三个月……
医生见我没有反应,继续试探着说:“费用我们会尽量给您减免,但恐怕……还是需要三十万。”
“钱……”我喃喃自语。
我闭上眼,泪水滑过脸庞。
我去哪里再找三十万?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女儿的泪水落在我的手上,我的心碎成了千万片。
也许当时那个医生是对的,我不该强行生下依依。
我生下了她,又没办法保护她……
我心里产生了一个恶劣的想法,不如,我带她一起去死吧。
但我不能。
我强撑着办了出院手续。
就在我出院当天,关于我的谣言竟然席卷了网络。
屏幕上一条条社媒推送:
【医药公司老总前女友江浸月,整容失败】
【心机婊江浸月,居然称当年实验室事故是她救了陆泽川】
【整容前丑陋,整容后为了勾搭男人】
【毁容了喜大普奔啊家人们】
我看着这些消息,没有任何的波动。
房东阿姨拉着我的手,着急地劝我去报警,去澄清。
我摇了摇头。
我一个将死之人,这些又算什么。
接着,我看到了另一条消息:【医药公司总裁陆泽川,与医疗器械公司千金林雾订婚】
他们还是要结婚了。
依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抱着我:“妈妈,怎么了?”
我低下头,看着依依的眼睛。
她不懂这些复杂的情感和网络的世界,只知道妈妈受了伤,她想要保护我。
我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7
我要告诉依依,我其实不是她的妈妈。
这最后的三个月,应该足够我为了她去找一个新家了。
我准备开始拜访孤儿院的时候,林雾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她亲昵地挽着我的手臂,就好像我们是一对闺蜜一样。
她带我去了一家咖啡厅,刚坐下,她便马上暴露了真面目:“江浸月,你感觉怎么样?”
我不理解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被网友攻击的感觉怎么样啊?我告诉你,那些谣言都是我发的。你要知道,陆泽川是我的。你没有资格再出现在他身边,更不要指望他会重新给你机会。”
“你和顾洋就算串通起来要说出真相又怎么样?没有人会相信你,别以为你能翻盘!”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冷酷、尖锐,毫不留情。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胸口的怒火,抬头看向她,嘴角微微勾起:“我从来没想过要抢回陆泽川。”
“但是,你看我的结果就知道了,他平生最恨心术不正的人。”
“你为了得到他,不惜对我用手段。你不怕多行不义必自毙吗?”
她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脸色顿时一变,拿起桌上的咖啡就泼向我。
而下一秒,她就被人甩了一个耳光,直接将她打得站立不稳,跌在地上。
我惊愕地抬头,是陆泽川。
林雾的嘴巴张了张,愣住了几秒,显然没料到陆泽川会出现在这里:“泽川……我……”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陆泽川就已经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猛地将她拉起,又连续甩了她几个耳光。
林雾的脸顿时被打得红肿,鲜血从嘴角流出来。
陆泽川的声音发抖:“你说,谣言是你发的?”
林雾试图解释:“泽川,听我说,我……我只是开玩笑……”
陆泽川怒吼道:“我把一切都调查清楚了!谣言是你发的,实验室的火是你放的!林雾,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的钱?我的公司?你要不要脸?”
林雾像是完全没料到局势会变成这样,她抓住陆泽川的手,拼命摇着头:“不是,不是的……”
陆泽川猛地甩开她的手:“滚!”
林雾脸色一阵苍白,嘴唇颤抖,然而她不敢再反驳。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最终转身,狼狈地离开了咖啡厅。
咖啡厅的气氛一瞬间凝固,只有陆泽川站在我面前,气喘吁吁,脸上充满了怒火。
我们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他眼里的愤怒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懊悔和疲惫。
下一秒,我被他紧紧地揽进了怀里。
“浸月……”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为什么?”
8
我再一次昏了过去。
我长期因为缺少营养而透支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情绪。
他不应该知道的,他不应该去调查的。
我再次醒来,不是在医院破旧的多人病房,而是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单人病房里。
那是陆泽川的医院。
他见我醒了,猛然抬起头,眼中泛着泪光。
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在我的床边:“浸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怎么那么傻……”陆泽川喃喃自语,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生怕我从他的生命里消失,“是我害了你,浸月,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的痛苦……”
“我当时怎么就那么蠢?你明明……我明明在那个时候就该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的……我们那么相爱,我怎么会相信你真的出轨?”
他沉默了几秒,仿佛是想要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但他的努力却失败了,他跪在我床前,抱着我的手痛哭:“我不配你原谅,浸月……我不配。你受的所有委屈,都是因为我……”
我想要说什么,却喉咙干哑,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用力去抱住他,告诉他,告诉他我一直深爱着他,告诉他我并不怪他。
他用力地抽着气,努力忍住哽咽:“浸月,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我一定会让你的脸看起来和之前一模一样。我有这样的技术,你知道的,我们的,我们的技术……”
我知道,新型皮肤凝胶再生——
但这项技术如需实际应用,恐怕还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实验。
陆泽川站起来,告诉我,这些都不用我担心,他会处理好这一切。
我在病房里住了一个星期后,陆泽川带我回了家。
他把他的豪华别墅里的一个房间装修成了我们曾经住过的房子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为我准备药物,帮我调整枕头,甚至亲自为我端来热水。
他在赎罪,在努力地修复我们之间破碎的关系。
他给依依找了最好的幼儿园,送她去上学。
对于这个孩子,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接受了。
我本以为他会去做亲子鉴定,还是会怀疑她是我和外面的哪个男人生的野种。
但他温柔地亲吻着我的脸:“傻瓜,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我怎么会怀疑她不是我的女儿?”
我们度过了一段温馨幸福的日子。
就好像这三年痛苦的时光都不存在,我们理所应当就是这样好。
但很快,他在家中陪我的日子越来越少。
我知道,他每天都在实验室中工作,清晨出门,凌晨才回来。
他的身上也很多了很多绷带和纱布。
我心里隐隐生出不安的预感。
但我问他,他总是温柔地笑着说没事,不要紧。
他和林雾本来应该订婚。
但不仅这件事像是没有存在过,连林雾这个人,都好像从人间蒸发了。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个月将近,我又回到了医院里。
陆泽川请来了国内外的名医,包括我们学校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我被推入了手术室。
但我始终没有见到陆泽川。
就在我即将吸入麻药的最后一刻,陆泽川终于出现在手术室里。
他身穿一身无菌服,戴着口罩。
只有眼睛很亮,很温柔。
一如我们初遇的时候的那个少年。
他俯身亲吻了我的额头:“乖,醒来后,你就会和以前一样了。”
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陆泽川。
9
他没有骗我,我是经过新型皮肤凝胶再生技术治疗康复的第一个烧伤患者。
经过后期的治疗和修复,我的脸真的几乎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
这是一项艰难的技术的攻克,媒体记者都在疯狂地找陆泽川,希望他可以接受采访。
但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我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从一位警察口中。
陆泽川在得知了事情所有的真相后,就在策划着复仇的计划。
当初用癌症药物来威胁我的陆父,自己身患癌症。
陆泽川断了他的药,拒绝为他进行任何治疗,甚至连止痛剂都不肯打给他。
他是活活在自己家中痛死的。
而林雾,当时为了嫁给陆泽川,策划了实验室的爆炸,只为了自己能当那个救人的人,让陆泽川感激她。
甚至,当初那场让我父母丧命的车祸,也是她买凶的杰作。
陆泽川囚禁了她,将她当作新型皮肤凝胶再生技术的试验品。
他用火、化学药品、铁水等种种东西烧伤她,再为她治疗。
只为了取得最好最快的实验成果。
林雾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最后在极致的痛苦中咬舌自尽。
当然,试验品不仅仅是林雾一个。
陆泽川也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了试验的道具。
我看到的那些绷带和纱布,下面都藏着一个个狰狞的烧伤伤口。
陆泽川知道自己的罪行不能被宽恕。
他在亲自看我做完手术后,就选择了去警局自首。
我曾经为他牺牲过,这一次,轮到他为了我牺牲了。
但他很骄傲,他的技术成功了,不仅救了我,更拯救了千万个烧伤病患。
10
陆泽川最终被判了十五年。
那是他为自己所做的选择,也是他为我所承受的代价。
判决书下来的那一刻,我站在法庭外,脑海里一片空白。
十五年,他会在监狱里度过那些漫长的日子。
他告诉我,他本想自杀。
但他担心他离开后,没有人能够照顾我和女儿。
他说他一定要活得比我久。
而我在伤愈后,重新回到了实验室里,继续从事我们共同的研究工作。
当我再次触碰到那些试剂时,一阵恍惚,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以为……我再也不可能回到这里了。
我在各界医学专家的协助下,继续精进研究。让我们的技术以更低的成本投入使用,我也成功取得了突破,成为了医学界的领军人物。
女儿依依也在逐渐长大,她的眉眼像极了陆泽川。
有时候依依会天真地看着我:“爸爸在哪里呢?”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等你读大学的时候,爸爸就回来了。”
她开心地笑着点了点头:“妈妈,我也要像你们一样当医生!”
每个月我都会去监狱看望陆泽川。
他身穿囚服,但那双眼睛从未改变过。
我们隔着一道玻璃,面对面地坐在一起。
“浸月,对不起。”这是他每次开口的第一句话。
“你不用道歉,泽川。”我轻声回答,“都过去了。”
十五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
那些年的孤独、痛苦、挣扎,都已经被时间冲刷得不那么清晰。
至于他,我们之间也只剩一个依依了。
错过的,就是错过了。
“依依长大了。”我轻轻说。
“是啊,她很聪明。”他笑了笑,“她是我的希望,也是你的希望。”
终于,十五年过去了。
那一天,是个有太阳的日子。
依依和我一起走进了监狱大门。
陆泽川的身形依旧挺拔,但脸上却多了几分难掩的沧桑。
“依依长大了。”他含着泪,伸出手摸了摸依依的头。
依依微微一笑:“爸爸,我来接你回家。”
我们三个人走出了那道铁门,正当我们准备上车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江医生!”
我转头,看到一位中年男子走过来。我认出了他,那是我曾经帮助过的一位烧伤患者。
几年前,他因为一次工地意外,身受重伤,整个背部和双手都被严重烧伤。
正是在陆泽川的技术帮助下,他才有了康复的机会。
“陆医生,江医生,谢谢你们。”男子激动地说:“你们救了我,也救了无数像我一样的病人。”
我回头看向陆泽川,他的神情中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被感激所取代。
这一刻,我相信他终于找回了他自己。
陆泽川双眼含着泪,恳切地望着我。
“谢谢你,浸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