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忍不住看向站在机床旁，神色平静的周卫东，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昨天周卫东修好老台钻，老王师傅被当众打脸，有些下不来台。
此刻，他也挤到前面，摸着光滑运行的导轨，啧啧称奇：
“神了！真是神了！小伙子，好手艺！老头子我真……心服口服！”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
刘大奎面如死灰，浑身肥肉都在颤抖。
嘴唇哆嗦着，却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只剩下粗重的、带着恐惧的喘息。
王干事那张总是端着架子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拧出水。
眼神慌乱地躲闪着，脚下悄悄往后挪，恨不得缩进人群的阴影里，再不见人。
赵国栋胸膛起伏，显然内心也极不平静。
他大步走到周卫东面前，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这个再度创造奇迹的年轻人。
周卫东不卑不亢，坦然迎着他的目光。
没有邀功，没有得意，只有一股子沉稳。
“好！好！好！”赵国栋连道三声好，猛地一拍周卫东的肩膀，力道之大险些没把周卫东拍趴下。
赵国栋愣了一下，连忙将人扶好。
一看这孩子满脸疲惫，就知道通宵修理设备已经耗尽精力，此刻是强撑着的。
这孩子，是真拼了命啊！一股怜才之心油然而生。
周卫东有一半是装的。
修理一夜“铁熊”，他神采奕奕，那才是有问题。
厂长轻咳一声，带着威严和喜悦，声音洪亮，传遍整个车间：
“周卫东同志。”
“技术过硬，临危受命，不畏艰难。”
“成功解决了困扰我厂生产半月之久、造成重大延误的重大设备故障，避免了国家财产的更大损失。”
“其技术水平和奉献精神，堪称楷模。”
“经厂领导班子紧急研究决定……”
他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
“第一，破格提前结束周卫东同志的临时工观察期。”
“即日起，转为红星机械厂正式工人。”
“技术等级……定为二级技工，工资待遇按国家二级技工标准执行。”
“第二，为表彰周卫东同志此次重大贡献。”
“特奖励人民币30元整，奖励全国粮票20斤，奖励肉票5斤，奖励工业券3张。”
哗——！！！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二级工，正式身份，铁饭碗，还有这么多实打实的钱和票。
这奖励力度，在红星厂历史上都属罕见。
羡慕、敬佩、惊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聚焦在周卫东身上。
这不仅是技术的认可，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无数老工人熬了多少年才熬到的二级工，这小子一夜之间就拿到了。
赵国栋威严的目光，转向如丧考妣的刘大奎，语气严厉：
“刘大奎同志，身为车间主任，心胸狭隘，嫉贤妒能。”
“对技术人才不仅不培养、不支持，反而百般刁难、打压，差点埋没人才，造成厂里重大损失。”
“性质极其恶劣，立刻给我写深刻检查，在全体车间大会上做检讨。”
“再有下次，撤职查办！”
刘大奎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是……是，厂长……”
再也不敢看周卫东一眼。
赵国栋最后将目光投向试图溜走的王干事。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王干事，周卫东同志现在是我红星机械厂正式职工，符合国家‘留城’政策。”
“他妹妹周小兰同志的留城手续问题，厂里工会会按政策规定协助办理。”
“就不劳你街道办多费心了。”
这话等于直接堵死了王干事的算计。
王干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在赵国栋的逼视和周围工人羡慕嫉妒的议论声中。
连句场面话都说不出来。
只恨恨地瞪了周卫东一眼。
灰溜溜地挤出人群。
走了。
“好了，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赵国栋大手一挥，驱散了人群。
他再次看向周卫东，脸上带着笑。
从秘书张干事手里接过厚厚的钱票，亲手递给周卫东。
“小周，拿着。这是你用真本事、用汗水换来的，厂里，不亏待功臣。”
“去人事科重新办手续，领你的正式工装和工牌。”厂长语气不容置疑。
随即，他脸一肃，带着长辈的关切和领导的威严：
“年轻人有本事是好事，但脾气也要收敛，打架的事下不为例！”
在厂部打架是一件无组织无纪律，性质很恶劣的事情。
刘大奎拿这件事拿捏周卫东，连他这个厂长都不能坐视不理。
如今只是让刘大奎做检讨，也算是将这事儿彻底揭过去了。
“以后好好干，红星厂需要你这样的技术骨干。”
这一次，他轻轻拍了拍周卫东的肩膀，眼中满是器重和殷切的期望。
“是，厂长。我一定牢记您的教诲，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周卫东当然也明白厂长的苦心，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回答。
“瞧瞧你这脸色，熬了一宿，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听说你病才好没多久，又跟人动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赵国栋看着周卫东疲惫的样子，语气带着关切：
“我特批给你三天假期，好好养好身体，再来上班。组织上……对你还有更重要的安排！”
三天假？！还有更重要的安排？！
周卫东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了上来。
这不仅仅是假期，更是厂长对他极度重视的信号。
“谢谢厂长！我一定养好身体，随时听从组织召唤！”
周卫东咧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笑容灿烂无比。
厂长满意地点点头，带着秘书转身离去。
张秘书在离开前，又深深地、带着复杂探究意味眼神，看了周卫东一眼，这才快步跟上。
*
当周卫东昂首挺胸地走出厂部大楼人事科时。
整个人，已然脱胎换骨。
如同凯旋的将军。
身上是崭新的、代表着正式工身份的深蓝色劳动布工装。
左胸口别着崭新的金属工牌：“红星机械厂 维修车间 二级技工 周卫东”。
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象征着全新的身份和起点。
他左手紧紧攥着钱票，右手拿着人事科给的第一个月粮票和象征性的工资预支单。
（工资下月才发，预支单是少量生活费）
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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