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里公寓六楼的走廊,新换的声控灯亮得有些刺眼。葛二叼着根牙签,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正用新买的指纹锁捣鼓603的大门——系统奖励的小窝终于有了点人味,虽然大部分空间仍被未拆封的电竞设备箱占据。
“滴,验证失败。”电子锁发出冰冷的提示。
“啧,这高科技玩意儿还不如我老家的挂锁听话……”他嘟囔着转身,视线不经意扫过对面604。
一个身影正从门缝里滑出来。
深灰色连帽防晒服拉到下巴,黑色口罩严丝合缝,超大墨镜遮住半张脸,棒球帽檐压得极低。七月的热浪撞在她身上,像撞上一堵移动的冰墙。她反手锁门,金属碰撞声轻得像怕惊醒灰尘,随即快步走向电梯,全程没发出一点脚步声。
葛二挑眉。搬来三天,他撞见这位邻居四次,每次都是同款“反侦察套装”。更绝的是,604门口永远堆着不同外卖平台的袋子,麻辣烫、沙拉、日料便当……像某种现代都市生活的祭品,安静地供奉在冰冷的瓷砖地上。
【环境扫描:目标604住户,近七日外出频次:5次,单次外出时长均值:62.3小时】
【行为模式分析:规避社交倾向99%,环境监控敏感度:高危级】
“系统哥,对面住的是特工还是吸血鬼?”葛二在脑内吐槽,弯腰捡起自家门口一份撒了葱花的炒面外卖。热乎的。
三天后,葛二拎着两袋垃圾推开消防通道门,正撞上604住户拖着一个28寸行李箱进电梯。他快走两步,在电梯门合拢前挤了进去。
密闭空间瞬间被行李箱的檀香和葛二身上的汗味填满。女人猛地后退半步,后背紧贴轿厢壁,墨镜下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葛二下意识想缓和气氛:“这天气,穿这么严实容易中……”话音未落,女人像被点燃的炸药桶:
“拍够了吗?!”她声音尖利得刮擦耳膜,墨镜“唰”地摘下,露出一双因愤怒和疲惫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从大堂跟到电梯!微型摄像机藏哪儿了?领口?手表?还是垃圾袋里?!”她猛地伸手去抢葛二的塑料袋,薯片罐和空啤酒瓶哗啦滚落。
葛二懵了一瞬,火气“噌”地上来了:“哎我说这位……”
“李墨梨!看清楚!我叫李墨梨!”她几乎在尖叫,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苍白的脸,“回去告诉你们主编,再敢跟踪,我让律师告到你们杂志社倒闭!”愤怒的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又被死死憋住,像困兽最后的尊严。
“李墨梨?”葛二愣住。这名字像把钥匙,“咔哒”打开记忆——小张床头那张褪色海报上,少女组合“FIRR”C位女孩飞扬的笑脸,与眼前这张苍白憔悴的面孔重叠。出道十二年零绯闻,圈内著名“人间蒸发型偶像”。
他叹口气,掏出警官证“啪”地拍在电梯广告屏上:“幸福里社区民警,葛二。住你对门603。”他弯腰捡滚落的啤酒罐,“李小姐,下次骂狗仔前,先看看对方有没有警徽成吗?”
空气凝固。李墨梨盯着警官证,又看看葛二憋着火的脸,涨红的脸色一点点褪成惨白。“对……对不起。”她声音细若蚊呐,慌乱地摸出墨镜想戴上,手抖得几次对不准鼻梁,“最近私生饭和代拍太猖狂,我……”
“理解。”葛二把最后一个啤酒罐塞回袋子,咧嘴一笑,刚才的火气散得干干净净,“能给我同事签个名吗?他卧室贴了十年你海报,说你是他青春期唯一的光。”他顿了顿,又补一句,“那小子现在扫黄打非,专抓涉黄直播。”
李墨梨噗嗤一声,极淡的笑意像碎冰裂开细缝。“好。”她轻声说。
深夜的幸福里警务站,泡面味混着蚊香。葛二正对着电脑和一份《独居女性安全防范指南》死磕,手机突然爆发出刺耳蜂鸣!
【紧急警报!住宅安防系统触发!】
【侦测目标:603室门禁摄像头(物理损毁)】
【异常关联警报:604室大门(持续开启状态超过17分钟)】
【环境扫描:604室内检测到高频生物电异常波动(已终止)及……血腥味浓度激增(被动采样分析)】
葛二浑身的血瞬间冻住!他抓起车钥匙冲出门,油门踩到底的二手捷达在空荡街道上嘶吼狂奔。同时拨通市局指挥中心:“梧桐里公寓6栋604!疑似命案!请求刑技、法医支援!我是幸福里社区民警葛二,正在现场途中!”
十五分钟后,葛二喘着粗气撞开六楼消防门。
声控灯惨白的光线下,603门禁摄像头外壳粉碎,镜头像只被戳烂的眼珠耷拉着。而对面604的深灰色防盗门,赫然虚掩着一条缝。浓烈的血腥味混着那股熟悉的檀香,从门缝里汹涌而出,沉甸甸地淤塞在走廊。
葛二戴上手套鞋套,轻轻推开门。
客厅水晶吊灯亮得炫目,照着一地狼藉。抱枕撕裂,羽毛如雪片飞舞。茶几翻倒,玻璃碎片和泼洒的红酒混在一起,像凝固的血。李墨梨仰面倒在白色长毛地毯上,睡衣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脖颈处深紫色的掐痕触目惊心。更残忍的是下体——鲜血浸透了浅色睡裤,在绒毛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暗红沼泽。她睁着眼,曾经盛满舞台星光的瞳孔里,只剩一片死寂的茫然。
葛二胃里一阵翻搅,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退到门外,背靠冰冷墙壁,点燃一支烟。打火机咔嚓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烟没抽两口,红蓝警灯的光已切割着楼下树影。
市刑警支队副队长陈铮第一个跨出电梯。他四十多岁,寸头,夹克衫下肌肉贲张,目光像两把解剖刀刮过葛二:“又是你,葛二?”语气听不出褒贬。他身后,痕检的蓝光灯和法医的银色工具箱鱼贯而入,瞬间将604填满。
询问在603进行。葛二把从搬家到电梯冲突再到手机报警的过程巨细靡遗复述一遍。陈铮的徒弟,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年轻刑警飞速记录,听到“李墨梨”名字时笔尖明显顿住。
“你说门禁摄像头被毁了?”陈铮打断葛二关于外卖袋的回忆,敏锐地抓住关键。
“就在那儿。”葛二指向门外残骸。
陈铮眼神一凛,立刻抓起对讲机:“技术组!优先复原603门禁监控存储!那可能是唯一拍到凶手进出604的电子眼!”
然而希望很快被浇灭。
戴着黑框眼镜的技术警满头大汗地抬头:“陈队,存储芯片被强酸腐蚀了,物理破坏加化学灭迹……手法很专业。”他举起证物袋里焦黑的芯片残片,“就算神仙来了,数据也提不出来。”
“妈的!”陈铮一拳砸在墙上。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一个反侦察意识极强的受害者,一个干净得像幽灵的凶手。他烦躁地摸出烟,瞥见葛二电脑屏幕上《独居女性安全防范指南》的标题,突然问:“你研究这个干什么?”
葛二苦笑:“李墨梨道歉那天,说她总收到死亡威胁私信……我想着给她打印一份。”他顿了顿,想起系统警报里那句“血腥味浓度激增”,喉咙发紧,“要是早两天给她……也许……”
陈铮沉默地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看向604门内那片刺目的蓝光与忙碌的白大褂,又低头看着手中烧毁的芯片。那只被戳烂的“电子眼”,仿佛也在黑暗中无声地嘲笑着他们。
“未必没戏。”葛二脑中突然闪过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受损端口物理连接完成……】
【启动深度数据底层扫描:0.01%……】
他盯着烟灰缸里自己掐灭的烟头,幽幽道:“陈队,给我五小时。”